阿文闻

徐徐行之

【瓶邪】第十三年

新年快乐。
我还在。

0

风霜冷冽他眉目,时光雕琢他风骨。

依稀当年孤旅踏苍霞尽处。

1

掘犟的山脊勾勒天际轮廓,料峭而凛冽。经旗翻卷,为一望无际,带着枯黄的绿野增添了一份生机。这里人烟稀少,吴邪站在广袤大地上极目远眺,看见远处有一间平顶碉房。那屋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,周围长着几人高的野草,显得格格不入。

这太奇怪了,吴邪想。

他走近去,跨过凹凸不平的土坑,想要一探究竟,却又在接近那间碉房时倏地止步——他看见了张起灵。

张起灵和另外一个女人站在那间屋子外,那个女人身着红蓝藏袍,个子不算很高,只堪堪及平张起灵的肩膀,她长得很漂亮,眉目柔和,是一种温婉的美。她没有高原红,相反,她的肌肤很是白皙,她伸出纤细的手握住了张起灵,指尖细细摩挲着,她望向他,眼里心疼和欣慰交杂在一起。

吴邪认出了她,那是白玛。

2

白玛静静地望着他,仿佛要把他的所有细节都深深刻在心底。他们有着相同的眉眼,甚至连眼皮的弧度也惊人的相似,都将看透世间的炎凉藏在眼底,只透出一汪平静的潭水。

半晌,白玛温柔地问道:

“你过得怎么样?”

张起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,于是他沉默着,小幅度地点了点头。

白玛好看的眉毛轻轻地皱起,她又问道:

“那你有朋友吗?”

张起灵这次没有犹豫,他道:“有。”

“那……有喜欢的人吗?”

白玛像是问小孩子一样,一点一点,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。也许在她心里,强大如神佛的张家族长也不过是一个感情有着迟钝的小孩。

“有一个爱人。”张起灵道。

白玛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喜,她浅浅地咧开一个笑,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揶揄。

“好看吗?那个孩子是什么样子的?”

张起灵眼前浮现出吴邪的影像,如扑闪双翅的灰羽蝶般的睫毛,薄却红润的嘴唇,微微向下的眼尾和高挺的鼻梁,那个日夜与他相伴的人。

“很好看,”他说道,“睫毛很长,腰也很细,眼睛很漂亮。”他顿了顿,“他对我很好,我以前过得不是很好,是他让我有了家的感觉。”

白玛抚摸着张起灵骨节分明的手,带着炙热的温度与看似被时间埋没,却狠狠冲撞破土的母爱。她轻轻地说:“听起来真好。”

天近黄昏,风雪飘摇,暮雪白头。

他终于看见了她白头的样子。

她的手触上张起灵的脸颊,拇指抹去他脸上的一片雪花,然后踮起脚,亲吻张起灵的额头。

她的眼里泛出泪花,她很轻很轻地说道:“妈妈该走了。但是妈妈希望你可以记住,妈妈永远爱你,妈妈真的很高兴看到你可以幸福。”

她化作一缕青烟,融入千山暮雪的薄雾里。

3

张起灵眼里闪过万千种情绪:失望,孤寂,不舍……直到最后都汇聚成迷茫,映满他的眼里眉间。他不自觉回过头去,映入眼帘的竟是吴邪。

吴邪笑语晏晏,向他张开怀抱。

“小哥,我们回家了。”

4

张起灵眼里的迷茫转瞬即逝,他知道,纵使前路崎岖,但总有这个傻乎乎还爱逞强的爱人与他同行。

5

吴邪被张起灵拥入怀抱。

他想他们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呢?从26岁的初遇开始,青涩和崇拜居多吧,后来又是墨脱和沙海,他意识到他不过是个普通人,只是世界对他的恶意使他不得不将自己画地为牢,流血和流汗一样频繁,没有人真正在乎他的生死。

直到自己披荆斩棘划破重重屏障,最后向他伸出手来,一个涉世未深,自身难保的人向他伸出手来,他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。

他们再一次分开,他去守了青铜门,一去便是十年。那十年里自己偏执而疯狂,为了帮他铺平道路,他穷尽其能,伤痕累累,最后终于在十年后的那一天,一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自己,遍体鳞伤地跑上前去拦住他,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与喜悦。

“你看,我都帮你处理好了。现在我们平等了。”

张起灵有一瞬间的愣神,他看见这个傻孩子身上刺眼的疤,他想他到底受了多少苦,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值得。

不过他没有问出口,他只是微微笑着。

“我们一直都是平等的。”

从你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起。

6

归零,重启,他们以爱人的名义重新踏上旅程。

幸好,最后现世安稳。

7

“你们俩腻歪个什么啊!胖爷我都搁这站半天了!”胖子雄浑的声音在后方响起,他们一起回过头去。胖子站在不远处,眼里透着赤裸裸的鄙视。

吴邪“切”了一声,回嘴道:“你没对象你活该!”

胖子骂了一句娘,立刻嚷嚷开了:“他娘的说好的铁三角,你俩内部消化弯成两道弧,就胖爷我还直得一比,还铁三角,都成铁半圆了好吗!”

吴邪气得变形,跟赶西藏獚一样让他滚边去,胖子见状捋袖子要跟他干,被张起灵拦在了半途。

胖子还在喋喋不休:“小哥你看他!你都给他惯成什么样了!”

吴邪“略略略”伸舌头。

“吴邪。”张起灵道,“前面,你三叔。”

8

吴邪霎时转过身去,他看见潘子,吴三省,吴二白,他的爷爷奶奶和父母。

吴邪直勾勾地盯着潘子和吴三省,却不敢贸然前行,他缓慢而沉重地走了过去,每一步都似踏着千斤的重量。

他走到他们面前,伸出手来,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潘子。

潘子笑嘻嘻地站在那,也不说话,只是任他碰。

吴邪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,他从不可置信到喜悦再到泪流满面。

潘子见吴邪哭了,顿时手足无措起来,慌忙道:“小三爷,潘子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!你……你别哭了!”

吴邪想,再让我放纵这么一回吧,最后一次了。于是他用力地抱住了潘子,将脸埋在他肩上,哽咽不语。

潘子无奈地笑着,拍拍吴邪的后背,安慰道:“都过去了,潘子我都是自愿的,小三爷你好好活着就是我的愿望了。”

9

吴邪抬起头来,胡乱摸了一把眼泪,湿漉漉地沾了一手,转头就全部蹭在吴三省的衣服上。

吴三省气得要揍他,吴邪却比他更气:“你还揍我!你还揍我!你还有资格揍我!你为什么偷偷摸摸跟小哥联系却不跟我说!嗯?你还把不把我当你大侄子看!”

吴三省哑口无言,立即消了火,哄道:“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!我是为了你好,不气啊不气。”

吴邪眼尾还闪着没擦干净的眼泪,立即委屈去抱他爷爷,一边跑一边道:“爷爷,你看我三叔!老欺负我!你打他!”

吴老狗看着自己孙子脖子上的一道疤,心疼道:“长大了!这几年过得还好吗?”

吴邪立刻趾高气扬:“那肯定,我现在可发达了!我跟小哥关系特别好,当年我还特别有钱呢!”语罢,又急匆匆补上一句:“我现在可幸福了!”说着还得意地瞥了吴三省一眼。

吴三省又好气又好笑,却因为吴老狗在场不能把吴邪好好揍一顿,气的牙痒痒。

吴邪看向他的爸妈,他们也同样注视着他,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心疼,吴邪看着他爸妈细细碎碎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,心里泛上一阵酸楚。

“爸,妈,我已经戒烟了,现在也不怎么喝酒,每天十点钟睡八点钟起,雨村湿气大,每天傍晚散步的时候都会穿长袖长裤……小哥把我照顾得很好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

接着他转头看向吴二白,磨蹭了一阵,才不情不愿道:“二叔,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是为了我好,谢谢二叔。”

说罢,吴邪转过身去做了个不情愿的表情,又迅速喜笑颜开转过身来,对吴二白笑得灿烂。

吴三省把他大侄子的丢人行为看在眼里,发自内心叹了口气。

吴妈妈摸着吴邪的头发,仿佛他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,她温柔地笑着,说:“只要你好好的,我们就满足了。”

吴一穷苦笑着点头。

吴二白不苟言笑地说了声“是”。

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吴老狗细细摩挲过吴邪脖子上的疤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吴三省还在气头上,道:“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!”

吴邪笑了,笑得很满足很满足,仿佛之前的种种磨难都只是梦境,只有现在才是真实的世界。

料峭的风吹过,划过他锋利的轮廓。

他们笑着让他继续往前走,吴邪回头去,发现张起灵和胖子一直等在那里。

胖子勾过他的肩膀,晃了下,道:“走了!”

吴邪展开一个越来越大的笑容,他勾住张起灵的肩膀,说:

“走吧!”

10

然后是黑瞎子,解雨臣,霍秀秀,黎簇,苏万……

生生死死,死死生生这么多年,原来你们一直都在我身边。

吴邪荒谬地想起一句话来,文不对题,词不应景,却无比真切。

最是人间留不住。

11

吴邪突然睁开眼睛,入眼是雨村卧室的屋顶。

是梦,他想。

他转过身去,看见张起灵闭着眼,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搭下,显得乖巧而惹人心疼。

他想他孤独了这么多年。

12

“天真!叫上小哥出来吃饭!”胖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吴邪忽然很满足地笑了。

他推了推张起灵,后者睁开眼睛,吴邪示意他出去吃饭。

他们出去时胖子正好把最后一盘热腾腾的菜端上餐桌,见他们出来,忙驱使他俩去拿筷子和碗来。

说着又拿了三个小酒杯,满上三杯白酒,道:“庆祝咱小哥从青铜门里出来三周年啊!一口干!”

白酒过喉,烫过肺腑,吴邪呛出泪来。

这时解雨臣的视频来了,点开一看,北京的那一波人也凑在了一起,热热闹闹地吃着饭馆。

“哟,你这是怎么了?高兴的?”

“吴邪哥哥哭了!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徒弟你这咋回事儿?”

“吴邪怎么了?”

“吴老板哭了?”

吴邪也不恼,他笑着说:

“是啊,高兴的。”

13

屋外亮起一盏盏灯,小飞虫在灯下飞来飞去,吴邪想,至少从今天开始,他有家了。

他看向张起灵,他也正好看向他,莫可名状的情愫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,吴邪轻声说道:

“从此这万家灯火,不再与你无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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